2023-05-04 11:14:12 来源:北京颐和园学会
颐和学术
从城市到山水田园:
畅春园盛期空间复原新探(上)
【资料图】
1、畅春园复原的背景
中国古代皇家园林具有极高的艺术成就,但其中绝大部分都在历史中湮灭,这其中仅有少量保存有遗址,其余则停留在文献或绘画之中。复原研究作为园林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了解古代园林艺术、思想演变所必须的途径,只有借助考古、图档和文献的相互支撑才能够复原出较为科学、精准的历史布局。近年来的唐代大明宫[1-3]、华清宫[4]、九洲池[5]、清代圆明园[6]、避暑山庄[7-8]等都是较为知名的案例,但并非所有园林具备完整的线索链来支撑复原,因此这项工作对资料的搜集分析具有较高的要求,研究周期也很可能跨越很长一段时间。
畅春园是北京西郊皇家园林群“三山五园”之一,也是清代帝王在西郊最早设立的离宫,具有非同寻常的历史价值(图1)。但遗憾的是,它的遗址除两座寺庙山门和被改道的万泉河外已全部被城市占据,虽然已有不少学者尝试进行空间复原[9-13],但可能都因为史料匮乏而未能以真实尺度精细表达园林的边界及内部的山水、建筑乃至植物、小品等信息。2017年以来,《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及《海淀分区规划(2017年-2035年)》对三山五园地区提出了“整体保护”和“恢复山水田园的历史风貌”的重要发展目标,如何破解畅春园的窘境、尽可能地保护潜在遗存,并且进一步挖掘与展示历史文化,是当前的迫切任务。
笔者曾在2019年的旧文《清代畅春园复原及理法探析》[14]中粗略介绍了对该园沿革的考证,以及基于不同时期的样式房图档、航拍影像、测绘图等资料复原了乾隆、道光时期畅春园布局的过程及结果,并初步分析其景观和功能布局。然而由于篇幅有限,未能详细介绍图像资料的解译、推断及复原图的绘制过程;更重要的是,由于最新披露的国家图书馆及故宫珍藏的多幅样式房(雷)图档可对上一版复原成果进行较大幅度的修正和细化,并对复原研究的结论产生影响。因此,本文重点介绍对史料的全面辨析以及复原图绘制及修正。
图1 畅春园在三山五园地区的区位(咸丰末期)
(改绘自《今日宜逛园——图解皇家园林美学与生活》[15])
2、畅春园复原资料解析
2.1 清代样式房图档和舆图
在清代皇家园林、城池、陵寝的研究中,样式房图(又称“样式雷图”)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的作用,但值得注意的是,样式房平面图(或称地盘图)并非按现代制图标准,除建筑尺寸比较贴近真实比例,山水、园墙均仅为示意性表达。遗憾的是,畅春园的图档在数量和精度上都存在严重的不足,仅有的1张畅春园总平面图绘制于道光十六年(1836),该图应为当时的勘察图,显示此时大多数景区中的建筑群已被拆除[16];虽然无逸斋、清溪书屋等5处景区的详图[17]能弥补这一缺憾,但仍有相当一部分景区的具体布局无从得知,仅通过《钦定日下旧闻考》[18]的零星文字记载是远远不足以推测出原貌的。畅春园西侧建有附属的西花园,也仅有1张时期不明的总平面图《西花园现查情形(平样)》,画面上绘有围墙、山形水系以及多处推测是建筑群轮廓的尺寸标注,而园中的分景点详图仅有宫门区一处。
除了专门为畅春园绘制的图档,一些区域尺度的舆图在记载畅春二园的外部关系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如绘制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圆明园来水河道全图》[19]、时期不明的《西花园圣化寺地盘全图》[16]和《京城内外河道全图》[20]等。此三图还描绘了西花园内部的水系,虽然不够详细,但可作为西花园总平面图的重要补充。清晚期承泽园曾扩建并占用了畅春园西北的土地,图档上也明确记载了前后的修建方案[21],其中标注的“万泉河驳岸至(畅春园)北大墙距离9丈”可作为定位畅春园北墙的辅助依据。
2.2 近现代测绘、航拍及考古资料
古今格局的巨大差异是造成考证困难的主要因素。为此,复原研究必须借助畅春园遗址在被城市化之前的地形地貌资料。目前已知最早的一幅遗址测绘图为光绪三十三年(1907)的PEKING AND UMGEBUNG一图,虽然位于画面左上角的畅春园只露出了局部的山水遗存,但它对于定位边界与园内南部格局来说意义重大。民国时期的《实测京师四郊地图》、三山五园全图等几幅测绘图或鸟瞰图并未详细记载遗址信息,参考意义不大。因此,上一版复原方案主要在叠加1907、1957、1972和2002年的4幅测绘或航拍卫星图的基础上识别出畅春二园遗址的山水轮廓和周边北京大学、承泽园、蔚秀园等建筑群(图2),再依据清代图档勾勒出原有的围墙和山水信息。此外,畅春园大宫门遗址区在2000年的考古图纸为定位宫廷区建筑群和南墙提供了重要依据[22],现存的恩佑寺、恩慕寺的山门又为定位清溪书屋建筑群和东墙提供了重要依据。
图2 对不同时期畅春园一手图像资料的解译(作者自绘)
新版复原引入了1967年的高清美国锁眼卫星图(清晰度远高于1972年的USGS卫星图),将它的比例校正后,与1957年1比5000测绘图叠加发现二者的吻合度极高(图3),证明这10年间的变化并不明显,不仅畅春园和西花园遗址上的地物地貌可一目了然,而且特别是西花园西墙外的河道和土山可与《圆明园来水河道全图》精确对应,这对于修正西花园边界及内外水系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由于复原工作涉及的资料类型庞杂、跨越时期较长、参考价值多样,笔者将上面介绍过的6类共计35件核心一手史料整理为表1所示:
图3 1967年畅春园锁眼卫星图与1957年测绘图叠加
(改绘自两份资料并标注)表1 复原畅春园及西花园应用到的核心史料及价值
(作者自绘)
3、复原时期的选择
畅春园在历史上几经改扩建(表2),重要时间点包括康熙二十六年(1687)初建完毕、康熙五十二年(1713)扩建、乾隆初年为太后重修、乾隆四十二年(1777)太后去世、嘉道咸时期陆续拆除、宣统初年将遗址改建为操场等,因此需选择一个证据链最为充足的复原时期作为畅春园研究的基础。
表2 畅春园在明清时期的主要沿革
(作者自绘)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畅春园历史上最后一项添建工程是乾隆四十二年(1777)为纪念崇庆皇太后去世而建的恩慕寺,之后就在被不停地拆除,物料被用于其它园林的建设1,直到道光二十三年(1843)时皇家终因无力维护而下令撤销了畅春园的管理部门2。而唯一完整记录园中景点布局的文献《钦定日下旧闻考》完成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因此它记载的正是畅春园最盛、也应是最后完整的面貌。而从康熙二十三年(1684)始建到1777年之间,特别是雍正和乾隆朝更多详细的工程记录和图像资料3还有待进一步挖掘。
其次,晚清、民国至建国初期的测绘图表明,废弃后的畅春园遗址遭受了进一步严重的人为破坏,如光绪时期大墙被皇家拆除用作修建乐善园,宫门铜狮被移至颐和园排云门前4。虽然园内逐渐被夷为平地,除部分高地和水沟可辨别外,直观上大部分遗址与农田无异,但园林周边的道路、河湖水系和农田的布局与1849年的《圆明园来水河道全图》基本吻合。
综上所述,复原首选的、较为严谨的时期应为乾隆四十二年(1777),亦可称此时为“盛期”。
注释:
1 据《总管内务府现行则例、续纂现行则例·畅春园卷》,咸丰六年(1856)时清溪书屋和导和堂的物料被拆除用于修建含芳园,这在样式房图档《畅春园清溪书屋道和堂内檐装修抵安数目略节》(国064-0014-05)中得到了证实。
2 据《钦定总管内务府现行则例·圆明园卷》园役定额记载:“(道光)二十三年五月,畅春园酌减官役,该园官员均拨圆明园,遇缺酌量陛补所遗之缺。……所有房地租钱粮一并归圆明园管理。”
3 特别是乾隆帝在1736年即位后为太后修缮畅春园的档案尚未寻得。
4 据《清宫颐和园档案》记载:“畅春园颓废已久,势难修复。四围墙垣逐渐坍塌遗失共计九百余丈,与现修乐善园墙垣尺丈大致相同,可否将此项石料挪用以节经费之处”;“畅春园栋宇无存,墙垣颓废,现只有稻地数区,势难兴复,宫门外铜狮一对、山坡上石笋数支均尚完整,可否移至万寿山安设”,《翁同龢日记》也确认了这一事。
-未完待续-
图文编辑与审核:颐和园研究室
文章将发表于《颐和园》第十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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